别打是友军

冷坑钉子户。疯狂爬墙。不营业。没有心。

【龙虞】蜀道难 (8)

***

 

从慎卿家出来已经10点半,虞家父子俩离开时兵分两路,以免被记者一逮逮一窝。父亲现行动身,被停在后门一辆低调的本田车接走。虞啸卿则又战略性的拖延了半个小时,监督慎卿的两个小崽子刷牙洗脸,还把他们哄上床讲了个睡前故事。离开的时候,弟媳从衣橱里翻出个假头套,依依不舍的把他送到了小区门卫处,大概是觉得家里没有个男人心里不踏实,半路上依然锲而不舍的视图以眼泪挽留大伯的留宿。

 

虞啸卿心里还记着她不声不响把虞岱岩叫过来的仇,懒得给个好脸色。对待那惹人生怜的串串泪珠也是冷眼旁观。倒不是他这人铁石心肠,只不过数年前某人曾把此招使滥了,搞得他被逼练就一双火眼晶晶,真可怜还是装可怜一瞥之下既能识破。

 

告别弟媳后他依旧不想回家,与家只隔了一条马路的法院也使人心生躁意。何书光正带着一帮新人为某个案子加班,他若现身,必然要被一批饱含同情眼神和心怀鬼胎的打探淹没,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。最后优步司机拉着他去了健身房,虞啸卿脑袋一热,拍了半个月的房租在柜台上,包下半个小时的拳击训练室,开始对着沙包们一统狠辣的施虐。

 

拳击对于时常窝着火又不得发作的虞法官来说,是个收效显著的减压方式。然而今日不比以往。短短一下午突如其来的家变,再加上不得不与低声下气的与父亲座谈整晚,虞啸卿只觉得自己仿佛是那只吃掉了太阳的天狗,被爆破性的炙烤焚屠得呼一口气都要火星四溅。人在聚精会神时,半个小时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。与沙袋的酣战突然被铃声打断——坐台小姐嚼着口香糖推开独立训练室的门,询问虞啸卿是否要加时,眼神止不住上下打量他滴着汗的精悍肌肉,嘴角浮起暧昧的笑容。

 

过了11点的夜生活还真是妖孽流窜,一点职业操守都没有。虞啸卿被她看得更加窝火,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某种猎物,原本还想回到公共训练区抬抬杠铃,此时兴致全无,冷着脸摇头,退掉了训练房。

 

由于第二天要上班,似乎除了回家睡觉,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。健身房离他的住处有大概四站地的距离,虞啸卿打算用跑的,以此挥霍他仍未散尽的愤懑。半路遇上一个骑着电动车的美团送餐从他身边慢悠悠超过去,虞法官那定要与人争高低的少年志气发作,二话不说拔腿就追,追了三站地,理所当然没有追上,倒是如愿把自己累得只能拖着腿走路。

 

直到他终于站在老砖楼的楼下,抬头仰望邻家灯火如豆,对比他那漆黑一片的窗口,虞啸卿才意识到,自己是真的不愿意回家。不愿意回去面对这个在他落魄颓败的时刻,却只能与狗相依取暖的现实。最可气的在于,自己竟然给还给那狗起名叫狗肉,只是因为龙文章说起过这样一只狗,在他孑然一身的童年里给了他无可替代的陪伴。虞啸卿当时给小狗崽起名的时候,是真心以为龙文章早就死鬼投胎了,谁想那人竟然活蹦乱跳的又从地底冒出来,如此一来,狗肉的名号便仿佛一个含混的提醒——提醒那些龙文章不在的日子里,他曾多么真切的想念他的陪伴。

 

也许该给狗肉改个名字了。

叫什么好呢?

狗罐头怎样?依然继承了旧名的精神。

 

虞啸卿在怡人的疲惫中任凭怪念头胡乱翻滚,一边几乎四肢并用的爬楼梯。他太累了,身心皆然。可这疲累正是他想要的,因为当所有的力气散尽,以至于自制力都如浮云半悬,一种仿佛醉酒的微醺感就从混沌的头脑间升起,伴随着一个让他雀跃的念头:

 

这一切不久后就会结束了。

 

顶多两个月吧。反贪队很快会顺着慎卿那条线摸到他身上,到时候要给狗肉找个新铲屎官了。一个能忍受它狗不像狗的种种任意妄为的人,可不是那么好找。当他爬到四楼,瞥见邻居家门上挂着的那枚刻着牡丹花的木牌时,隐约的想,也许小醉是个不错的选择。那孩子一向与狗肉处得不错,她若愿意收养狗肉,女孩子一人在外,也可有个保护与依靠。

 

他扶着楼梯站在四楼的平台上,把手插进口袋里摸钥匙。抬头端详着小醉的房门,为这样一位托孤人选很是满意。心情竟然无来由的轻松起来,这使得他颇花了些时间才注意到自家的那扇房门是虚掩着的。明显遭贼了的样子。可虞啸卿倒是丝毫不担心家里被翻箱倒柜。他嘴角松弛,几乎要笑出声来,连忙捂住嘴,恶意的想象着狗肉把贼们大卸八块的情景。

 

“狗肉!”他低声唤道,听到狗脚垫轻快拍打瓷砖,朝门跑来的声音,才放心的推开虚掩的门。

 

然而门后的景物如他离开时一般的整洁,唯一能称得上“遭贼”的区域只有他那张桃木的罗汉椅。原本放在椅子上的坐垫都掉到地上,剩下宽敞的空间被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攀附占据,横七竖八的往外支棱着修长的肢干,数一数好像还不止4条,宛若一条扒在礁石的章鱼。

 

走近了,借着亮得不正常的月光看去,原来是一个男人搂着个沙发抱枕仰趟在罗汉椅上,其一只脚毫无规矩的高高搭上椅背,另一只拖曳于地,两条胳膊也是各有各的伸展方向,那抱枕躺在他胸口上好似压了块刚从高空坠落的巨石,啪叽一下把路过的猴子精给压在了底下。

 

龙文章就保持这种像是刚被砸死了的姿势睡得昏天黑地。狗肉原本趴在一旁的瓷砖地上歇息,听到主人上楼的声音特意赏脸出来迎接。它围着呆立的虞啸卿转了一圈,象征性的蹭了蹭他的裤腿,便颠颠跑回自己的屋里睡觉了。

 

虞啸卿眨了眨累得泛红的眼睛,脑袋里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。也许自己刚刚一路跑回家跑得太快,快到超越光速,以至于逆溯了时空。他仿佛又是十年前那个年轻的自己了,从检察院加晚班回家,劳累但心满意足,一推门便能看到翘了宿舍的龙文章睡在那张罗汉椅上。

 

微醺的感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。他放任这怪念头在头脑中弥漫,心中一片轻松愉悦,放轻脚步绕开罗汉椅,走向勉强称得上是餐厅墙角。他坐到餐桌对面唯一的椅子上,仰着头让脊背靠向墙充分放松,垂眼看着那个不远不及的黑影。

 

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他所谓穿越时空都只是个一厢情愿的美梦。睡在那里的龙文章穿着考究的皮夹克,不再如一穷二白的青年时期那般骗他的衣服来穿。额上三道不用抬头也甚为明显的抬头纹,仿佛一棵树被利斧砍出豁口而暴露的年轮。还有这间空荡荡的两居室。整齐的陈列着能省则省的简洁家具,一切都是独一套的,独一张椅子,独一只水杯。整洁而寡欲。

 

所有这些都在视图把他从那个梦中拉离,虞啸卿也明白这个梦就只会存在那么一小会儿。谁没做过时间倒流、一切重来修正所有过错的美梦?他也做过。或许他永远不会对第二个人承认。但他总要醒来,就在龙文章睡醒的那个时刻,他以猜忌和木然望向自己的那个时刻,他张嘴说出此行目,并向他打探慎卿证词真伪的那个时刻……就是虞啸卿醒来的时刻。如果虞啸卿愿意,他可以把这一刻无限延长,如一生那么漫长,然后在下一刻死去。

 

可他不甘愿以这种方式死去。

 

这个不甘的念头最终还是把虞啸卿从那微醺的念头里拉离了。肚子闷叫了一声,抬头一瞧挂钟,已经12点过10分,他还未张罗晚饭。

 

虞啸卿把视线从那酣睡的黑影上拔开。起身去厨房,也就是阳台,给自己下挂面。饥饿感遣散了疲惫,他头脑又开始清明起来,思考着龙文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。他没去赴唐基的鸿门宴还真被自己猜着了。这新官上任的下马威下了之后,好戏就要真正开锣了,龙文章此次前来的目的,其实与老爹虞岱岩往弟媳家堵他的初衷是一样,都是在打探自己的站队情况。

 

虞啸卿把切好的番茄从菜板子上扫进盘子里,滋啦一声倒进温热的油里,翻炒几下就赶紧浇水入锅,下了面条。他有点担心热油的声音将龙文章弄醒,结果怕什么来什么,厨房外面传来鞋趿啦着地板的声音,他感到后背一暖,什么半软不硬的东西贴了上来。

 

虞啸卿感到心脏霎时间深深的沉进胃的底部。梦总是短暂。

 

然而龙文章并没有说什么。只是将手搭在他的胯骨上,似一个虚虚的拥抱。他探着脖子往虞啸卿肩膀处深深吸了口气,吃吃笑了一声,把下巴搭在了虞啸卿的肩膀上,越过他耳边的短利的鬓发去看在热锅里起起伏伏的面条。

 

“有我的份吗?”

龙文章的嗓音因刚醒而有些嘶哑。

 

虞啸卿简单的点了下头,吩咐他,

“去拿碗。”

 

那人并未照做,照旧保持着那不清不楚的姿势,直到虞啸卿感到后股有啥东西隔着裤子朝他顶来。

 

他刚想骂街,对方却退后一步真的往橱柜里找碗了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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